照片 037



         那件事發生在九年前,春寒料峭的三月春天午後。
當時已懷有三個月身孕的我,因害喜嚴重而休假在家。
那天,下腹部忽然感到一陣劇痛,緊接著下半身有一股温熱的液體汨流而出,我的裙子、床單,刹時染上一片殷紅。我努力想用意念讓它停止,但它卻像無法關閉的水龍頭般,緩慢且不間斷的從裙底滲透出來。
「該不會是流產吧?」我楞住了,也驚嚇得不知所措。
 
當時的先生從公司趕回家、送我到達醫院,已是一個小時後的事。
我幾近昏迷,馬上被送進手術室。
之後,在一片迷糊中,我忽然看見已往生的媽媽,朝著我走來。
就在這一瞬間,我發覺自己處於一個四面都是蓊鬱森林的山谷中;前方有一條清澈的溪流,兩岸綠草如茵。沿著步道橫跨著一座木製拱橋。我和久未相見的媽媽再次重逢,心裡高興不已。
我用右手勾著她的左臂,左手握著她的左手掌,問她:「妳現在過得好不好?」
「一切都很好呀!」她微笑著說。
「那妳現在平常都在做什麼呢?還有晨跑或逛街嗎?」(那是她生前每天最主要的活動)。
「有啊!都一樣呀!每天五點半起床,在公園散步、運動...。妳要不要去看看我現在住的地方?」身材嬌小的她,略微仰頭問我。
「好啊!」我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。
她牽著我的手,往拱橋的方向走去。
就在此時,從後方開來一輛白色的小型公車,車窗裡發出亮得刺眼的白光。車子在我們身旁停了下來,前門輕巧的被拉開。
「上車吧!」媽媽看了我一眼,放開我的手,踏上車門的階梯。
車裡的燈光非常刺眼,我完全看不見上車後的媽媽及車上的司機,也看不見任何乘客。
正當我也準備踏上公車的階梯時,「咻~~」的一聲,車門忽然關上。
我楞在原地約三秒鐘,緊接著,我用力拍著車門,大叫:「開門呀!我還沒上車!」但司機似乎沒聽見我的聲音。
同時,車窗射出的強光,亮得讓我睜不開眼睛。我瞇著眼睛,看著公車自顧自的開上拱橋,而後消失在蓊鬱的森林中...。
我用力的揉著眼睛,當我再次張開眼睛時,在距離我的臉約四十公分的地方,有一雙眼睛瞪著我看。
「你終於醒過來了。呼~~」他穿著淺綠色的手術服,好像鬆了一口氣般的對我說。
 
我全身無力,氣若游絲,嘴唇乾渴,連發出聲音的力氣都沒有。
 
「妳躺著休息,不要動,我去叫妳先生進來。」那年輕的醫生說。
「妳還好嗎?」先生來到我的床邊,面無表情的看著我說。
「妳知道嗎?剛才手術進行到一半時,醫生跑出手術室問我:『你太太平常是不是有低血壓的症狀?』我說:『沒有呀!但在到達醫院前,她流了很多血,家裡的床單和她的裙子都是血...』然後醫生就說:『你太太快休克了,你要有心裡準備!』真是的,也沒那麼嚴重嘛,他害我嚇了一跳。」一向粗枝大葉的先生,仍一派輕鬆的說說笑笑,以為這一切都是虛驚一場。
 
就在此時,我把視線移向天花板,看到手術燈發出強烈的白光,就如剛才的公車車窗裡射出的光線一樣。
 
我轉頭看著站在床邊的兒子,他圓滾滾、像蘋果般的臉龐,竟有著驚恐的眼神,彷彿知道媽媽差點就跟外婆走了。
「如果我順利的和媽媽搭上那輛公車,我現在還能看著我心愛的兒子嗎?」我不禁嚇得說不出話來
後來,經過數日休息調養,當我再次踏出家門,走向戶外時,竟有恍如隔世的錯覺。
 
※※※
 
那夢境是如此的真實又巧合,即使快十年了,我仍歷歷在目。
前幾年,每當我想起這個短暫又異常真實的夢境,我的眼框總會不由自主的泛起淚光,身體並微微發抖;漸漸的,隨著時光荏冉,我相信,這個夢境,教我好好珍惜身邊的一切;我也常常覺得,自那時以後的人生,好像都是撿來的。
我想,媽媽藉由這個機會,來警惕我應該好好把握有限的生命,讓自己開心、快樂,也要盡已所能的為別人付出愛與關懷;同樣的,將來的人生,不管遇到什麼不如意的事,我相信,我也會盡量的坦然以對!
我一再的告訴自己,以後想到這個夢時,不要再害怕了;因為這個夢境帶給我的,是正面的能量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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