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妳們憑什麼唸我？妳厲害妳來顧啊！我就不相信這種生活妳撐得了一個禮拜！」阿力用力掛上電話，氣得臉都脹紅了。
他跨過踡在地上的大灰貓，去後陽台拿了拖把，用力抹了幾下地板那灘尿。
尿騷味揮之不去。
他想用力甩掉拖把（但他更想什麼都不要管，一走了之），但又怕砸到貓，只好憤憤的舉起拖把，拿到浴室沖水，再拖第二次、第三次，直到尿味不再那麼臭為止。
他推開老爸房門，大聲叫他穿上成人紙尿褲，老人家臭著一張臉，不穿就是不穿。
砰！
阿力用力摔門，臉比大便還要臭。
老媽側窩在輪椅上，兩眼無神望著電視。茶几上那兩個昨晚沒吃完的便當，已隱隱發出酸臭。
地上、桌上、沙發上堆滿衣服雜物，餐桌幾乎看不到任何乾淨的桌面。
後陽台的衣服怎麼晾也不乾，髒衣服又已經堆了一大疊在浴室門口。
「這是什麼家啊？這是什麼樣的生活？誰來救我脫離這個苦海？誰誰誰！！！」阿力在心裡大叫！
他又氣又煩又悶。
以前還可以打電話給女友小芬發發牢騷，或者叫她來幫忙整理，但自從上個月被她甩了後，現在連一個願意聽他講話的人也沒有了。
他欲哭無淚。
剛才大姊打電話來唸他，說媽昨晚打去跟她抱怨，說想吃麵，但阿力為什麼老是買便當？就不能順著媽的意思嗎？
吃麵？前不久老媽也是說要吃麵，他買了，結果她端不穩，整個灑出來，手燙傷，為了這件事，二姊也打來唸他，叫他要有耐心的餵老媽吃。
「我裡外不是人就對了！為什麼妳們不來幫忙顧老爸老媽？為什麼都是我的責任？難道妳們不是他們生的嗎？妳們憑什麼來叫我做這個做那個？我上了一天班，站了整整八小時，累得半死，回家還要一口一口餵老媽吃麵條？」阿力想著剛才對電話裡的大姊大聲叫罵！他知道自己不應該，但是，又有誰能體諒他的痛苦與無奈？還有，誰能幫他挽回小芬的心？
「小芬小芬！我的小芬！」想到小芬，他的心又開始絞痛起來．．．
※※※
交往兩年多以來，小芬是所有他交過的女朋友中，惟一能體諒他照顧老爸老媽辛苦的人，她偶爾來幫忙晾個衣服，掃掃地。本以為向她求婚會成功的，沒想到她聽到婚後一定要住在這個家裡，不能搬出去，她就不停的搖頭。
「除非搬出去，否則就不要結婚。既然你不可能搬出去，那我們也不可能有結果，那就各過各的吧。」小芬眼眶泛紅。
「我不能搬出去啊，誰要照顧他們？」、「送去養老院？他們說寧死也不去啊！」、「找看護？佣人？我哪來的錢？」、「叫姊姊分擔？不可能的，她們都有自己的家要顧，何況，我爸已經說這間房子要給我，叫姊姊們將來不可以來分，所以她們都不願意分擔任何費用。」、「妳不愛我了嗎？為什麼能說分就分？」、「妳不想過這種生活？不想住在都是尿騷味的家裡？不想和難伺候的婆婆相處？」
小芬丟出來的問題，讓阿力頭痛欲裂。
「好吧，分就分。我真的沒辦法放下他們兩個老人家。祝妳早日找到幸福。」阿力說出這幾句話時，心如刀割。
但他早有心理準備，每次都一樣，不管是哪個女朋友，只要一講到結婚後住的問題，就離他而去！
這幾天，他想了多少次要挽回她，但是，她的要求，他做不到啊！他拿什麼去挽回她？
※※※
天色暗了，電視螢光幕變得特別刺眼，亮晃晃的，一閃一閃照著老媽佝僂的身軀，這情景，讓一切顯得更加淒涼。
他打開日光燈，灰貓瞇起眼睛。
又到了買晚餐的時間。
「要吃麵，是嗎？」他彎腰蹲在老媽輪椅旁問她。
「嗯。」
「好，我去買。」
他推開老爸房門，看到老人面向牆壁瑟縮側臥，「吃飯吃麵？」
「飯．．．」老人氣若游絲．
「好。記得穿上紙尿褲。」
不管心情多麼沮喪，不管家裡多麼臭又髒，是命也好，是運也罷，這一切都讓他沒有選擇的餘地。
他抱起地上的老貓，撫摸牠的灰毛，只有這個時候才能感到生活中還有一絲絲温暖的味道。
「走吧，阿灰，和我一起走，我們走到天涯海角，再也不回頭！」
但他知道，他哪裡也去不了，最多最多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也只能走到街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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