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片 041
 

   自從她嫁給他,她就一直在等

他出門上班,她一天最重要的事就是買菜準備晚飯等他下班;
他加班時,她等他回來吃宵夜;
他出差時,她要等個兩天或三天他才會回家;
他被公司派到外地工作時,她等的時間更久,因為他只有假日才能回家;
但讓她最期待的是,她每天都在等他再度調回她居住的城市上班
 
  他只要一出門,她就開始等待;但是他很忙,全心投入工作,好不容易升上主管後,更是以公司為家
這期間,孩子大了,成家了,孫子也有了,但她還在等;等他退休,等他用全部的時間來陪她,聽她說話,和她出去玩,這是她最期待的時刻
 
  她用了三分之二的人生來等待,將近四十年的時間,終於,這一天來了--他因病提早從職場退休,原因是癌症末期,他已經沒有力氣上班,也無法集中精神,他躺在床上,氣若游絲,她看著看著,心裡竟然有一絲絲的喜悅:她再也不用等他回家了,也不用擔心他出差或被派到外地工作,他終於可以整天都和她待在家裡了
她面帶微笑的看著他,試著掩飾心裡的快樂,她告訴他病情已經好轉,再過不久就可以下床到庭院散步 
  
但是因為他太晚接受治療,癌細胞已經擴散,他退休沒多久就一命嗚呼她難過極了!
出殯那天,她看著棺木送進焚化爐,她哭喊著:你不要走啊!你怎麼可以就這樣丟下我!我要和你一起走!你怎麼可以先走呢!她哭倒在地,兒子媳婦攙扶著她,她雙腳無力,彷彿再也沒有辦法站起來
 
兒子媳婦辦完喪事,帶著孫子回到異國,現在,這個家裡,已經沒有任何值得她等待的事了
 
陽光燦爛的春天上午,她站在透天別墅的一樓窗台前,看著院子裡的雜草越長越高,她不想除草,也沒有心思買菜煮飯,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人值得她等待了。
 
她跌坐在窗前的單人沙發上,看著窗帘隨風飄揚,她回想她的一生,除了等待老公回家,竟沒有什麼值得期待的事。
 
她把孩子照顧得健健康康,是為了讓他免於分心;她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,只為了讓他回家時感到舒適愉快;她煮的飯炒的菜都是為了合他的胃口,她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為了他。
 
現在,他走了,沒有人陪她講話,沒有人讓她等待,她的人生結束了。
她想就這樣死去,靜靜的,沒有驚動任何人,於是她閉上眼睛,她在心裡呼喚死神來帶走她...她的人生應該到此為止才對。
 
但是死神的使者卻遲遲沒有來,她感到春天的微風輕輕拂過面頰,耳朵裡傳來窗外的蟲鳴鳥叫,她睜開眼睛,正午的陽光把草地照得晶亮,她坐起身,用雙手撥了一下前額稀薄的髪絲,她感到肚子有點餓,走到廚房,想弄點吃的,才想到,冰箱已經空了好一陣子了。
 
於是她換了洋裝,在乾裂的嘴唇上搽了點護唇膏,提起菜籃,再度來到菜市場。
她的視線停留在以往不曾停留的各式生鮮食物上,比如白鯧,這是她小時最愛吃的魚,但老公愛吃煎得香酥的白帶魚,所以這四十年來,她只買白帶魚,現在,她決定要買一尾白鯧來清蒸;她走到賣青菜的攤位,買了綠色花椰菜,這是老公最不愛吃的,但她喜歡。她買了一塊豆腐,買了毛豆,她用自己喜歡的方式來料理;她不用再取悅任何人,可以隨心所欲的買自己想吃的東西。
 
她感覺這是另一個她,另一個人生;原來的她已經跟著老公走了,現在開始,她是另一個新的人生。她不用再等待任何人了她心裡平靜得無以復加,好像她現在才是屬於她自己的
以前的她,是誰的呢?小時候是爸媽的,讀書時是老師的,結婚後是老公的,生了孩子後,她是孩子的;只有現在,她才是她自己的。
 她高興得哈哈大笑!我終於真正的屬於我自己了,哈!哈!哈!
  這個高級社區的某一戶人家傳來滿足又灑脫的大笑聲,但沒有人知道是誰,也沒有人在意,因為這個社區裡的每個人都在等待著什麼,比如等孩子放學,等老公下班,等情人來訪...

  沒有人是真正屬於當下,或者真正屬於他自己
 

  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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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甜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7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