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國蒂蒂湖

  我在玻璃門外探頭探腦的往裡看,不太確定要不要進去。

 

  「今天小柔不在嗎?」猶豫了一下下,我推開美容院的門。

 

  「她沒做了喔。」洗頭小妹無精打采的看我一眼。

  「蛤?沒做了?她換去哪一家?」我不死心。

  「不知道,她沒講。」

  「喔。」我站在門口,考慮要不要給別人洗。

 

  「那妳今天要洗嗎?」小妹看出我的猶豫。

  「嗯....好啊。」我想,既然都進來了,就洗一洗再回去吧。

 

 

  這是家庭式的美容院,舊公寓一樓的院子搭起簡易屋頂,加上客廳,就是作生意的地方。

  三房兩廳的隔局,老闆娘(也是離婚婦人)和幾個洗頭小妹都住在裡面。

  因為衛浴只有一間,客人如果要用厠所,就要走進裡面。老闆娘和員工的生活空間,客人都一目了然。

  兩個房間都放上下舖的床。放了床之後,房間裡只剩窄窄的走道,她們的衣服、雜物都堆在床上。

 

  我指定的小柔,本來也和她可愛的女兒睡在其中一張上下舖。

  以前,小柔在幫客人作頭髪時,她女兒就常黏在她腳邊,抱著她的小腿或膝蓋。那小女孩兩三歲左右,幾乎是在美容院裡長大的,但看起來好像很怕生。

 

※※※

 

  那天因為洗頭小妹都在忙,老闆娘就從房間出來幫我洗。

 

  「你們小柔為什麼不做了?」她幫我洗時,我又隨口問她。

  「喔,她說想出去闖闖看,她才二十來歲,出去看看也好,窩在這裡我也沒辦法教她什麼。」

 

  「可是妳這裡很多客人都是指名要她做頭髪不是嗎?她一走,妳生意不是會受影響?」

  「唉,對啊,很多客人一聽小柔不在,都嘛轉頭就走。」

 

  「那妳怎麼不留她下來呢?她雖然年輕,但手藝好,對人又客氣,是妳的紅牌設計師耶。」

  「唉,」老闆娘壓低聲音:「妳不知道,她有苦衷啦。」

  「什麼苦衷?」我好奇的轉頭問(害她差點抓到我的臉)。

  「她喔...」老闆娘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...

 

※※※

 

  小柔是南部人,讀高職夜間部時,白天就在美容院打工當學徒。她是天生吃這行飯的,手藝好得不得了,只要被她做過(頭髪)的客人,都會指名找她。

 

  她臉蛋清秀、身材比例好,個性温柔文靜,是男生喜歡的類型,所以很多男生追她。

 

  她二十歲未婚懷孕,為了孩子,只好結婚。

  她老公沒比她成熟多少,二十來歲,退伍回來一直找不到滿意的工作,三天捕魚兩天曬網的,大部分時間都在吃喝玩樂。

 

  如果有正常的工作還好,畢竟工作已經佔去大部分的時間(比如我每天回家都累得跟什麼一樣,哪有力氣去逛街或唱歌),但對於沒在上班的男人來說,花費可大了。

 

  沒錢吃喝玩樂怎麼辦?當然回家拿啊。

  小柔沒把錢直接擺在家裡,所以他三不五時就去美容院找她。

 

  小柔幫客人洗頭站四五十分鐘才賺一百多,就算一天洗十粒頭也才一千多塊,但他每次來就要拿一千兩千。

 

  剛開始,小柔為了怕他在店裡惹事生非,總是順從的任他予取予求。

  後來他胃口越來越大,小柔如果給少了,回家後就等著被他揍。

 

  她忍無可忍,決定離婚,但那男人可不是省油的燈,怎麼可能輕易讓金雞母飛走,當然要來個獅子大開口。

 

  小柔不但拿不到任何贍養費,還得想辦法讓他簽字,只好委曲求全的答應他,只要他願意離婚,以後會不定時的資助他一點生活費。

 

  為了擺脫這個吸血蟲,小柔帶著幼女搬來台北投靠開美容院的遠親。

  老闆娘好心收留她,還供她吃住(雖然是和其他小妹擠上下舖,但台北房租貴死人,有個棲身之處總比沒有好)。

 

  可惜好景不長,小柔在這裡才一兩年,那男人不知怎樣打聽,前不久居然找到小柔,又跑來美容院跟她要錢了。

 

  小柔嚇死了,但她不想和他正面起衝突,温順的給了他幾千塊,打發他走人。

 

  但隔了幾天,那男人又來。

 

  小柔知道她的惡夢又要開始了,心裡當下就決定要趕快離開這裡。

  幸好有一技之長,她很快就找到別家美容院,帶著女兒火速搬走。

 

※※※

 

  「很多客人都在問小柔現在在哪家店,要去找她剪頭髪、燙頭髪。唉,不是我小心眼不讓妳們知道,其實是她為了怕拖累我,真的沒跟我講啦。如果那男人再來,就算打死我我也不知道啊。」老闆娘語重心長的說。

 

  「原來如此,唉,真可惜。」我聽了也很覺得很感慨,這麼好的手藝,這麼漂亮的女生,真是水人嘸水命啊。

 

 

  雖然我再也沒有去那家美容院,但每次經過時,心裡總是默默為她祝福。

 

  希望她和女兒一切都好,也祝福她能遇到一個真心愛她的男人。

 

  她值得更好的對待,真的

 

 

 

 

◎上面照片是德國的蒂蒂湖畔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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